《人类简史》第三部分:人类的融合统一|内容摘录

November 13, 2020

第三部分:人类的融合统一

文化: 农业革命后,人类社会规模变更大,更复杂,维系社会秩序的虚构故事更为细致完整。

人类几乎从出生到死亡都被种种虚构故事和概念围绕,让他们以特定的方式思考,以特定的标准行事,想要特定的东西,也遵循特定的规范。数百万计的陌生人能遵照这种人造而非天生的直觉,合作无间。这种人造直觉就是“文化”。

虽然每种文化都有代表性的信仰、规范价值,但会不断流动改变。 只要环境或邻近的文化改变,文化就会有所改变和因应。

人类自己想象造出的秩序,内部会有各种矛盾。文化遗址想弭平这些矛盾,因此就会促成改变。

人类不同的想法、概念和价值观也能逼着我们思考、批评、重新评价。

认知失调: 如果说每个文化都需要有些紧张、有点冲突,有无法解决的两难,才能让文化更加精采, 那么身处任何文化中的人都必然有些冲突的信念以及格格不入的价值观。 因为这种情况太普遍,有个名词来形容:认知失调

观察历史的方向,重点在于要用哪个高度。 看的不是几个世纪,而是几千年的跨度。

真正的“文明冲突”其实是聋子式的对话,也就使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在讲什么。

事实上,世界上没有什么社会性动物会在意所属物种的整体利益。 认知革命后,智人在这方面和其他动物大不相同。

公元前1000年间,出现了三种有可能达到全球一家概念的秩序:

  1. 经济上的货币秩序
  2. 政治上的帝国秩序
  3. 宗教上的全球性宗教,像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

在这个世界上,大家讲到不同的神就有争执,说到不同的王也可能大打出手,但用起一样的钱却是和乐融融。 原因就在于宗教信仰的重点是自己相信,但金钱信仰的重点是别人相信。

公元前2世纪中叶,小山城努曼西亚,住着凯尔特人,想摆脱古罗马的控制。 古罗马已经是整个地中海区域的霸主 打到了马其顿和塞琉古帝国 一把火烧了迦太基城 努曼西亚什么都没有,只有对自由的热爱,以及一片荒凉的家园 然而,他们却让古罗马哥哥军团再三遭到挫败。 到了公元前134年,古罗马派出最勇猛的小西庇阿(曾攻下迦太基城) 他之间用强化的防御工事包围了努曼西亚,阻挡他们与外界接触,让姐成为最大的武器 一年后,努曼西亚粮食耗尽。他们发现大势已去,便防火焚城。 根据古罗马记载,努曼西亚人多半宁可自杀殉难,也不愿成为古罗马的奴隶。 后来,努曼西亚成了西班牙独立和勇气的象征。 1882年,努曼西亚遗址列为“国家纪念遗址”,成为西班牙爱国者的朝圣地。 然后,西班牙人歌颂努曼西亚用的西班牙文,却是源自小西庇阿实用的拉丁文,属于凯尔特语系的努曼西亚语已经失传。

这种情节不太符合我们的品味,我们爱看的是反败为胜,是小人物的胜利。 然而,但历史就是没有正义。

什么是帝国? 帝国是一种政治秩序,有两种特征:

  1. 帝国必须统治着许多不同的民族,各自拥有不同的文化认同和独立的领土。
  2. 帝国的特征是将于可以灵活调整,而且可以几乎无限扩张。 帝国不需要改变基本架构和认同,就能纳入更多其他国家和领土。

像这样的文化多元性和疆界灵活性,不仅让帝国独树一格,更让帝国占到了历史的核心。 正是这两项特征,让帝国能够在单一的政治架构下纳入多远的族群与生态区, 让越来越多人类与整个地球逐渐融合为一。

这里要特别强调,帝国的定义就只在于文化多元性和疆界灵活性两项, 至于起源,政府形式,领土范围 或者 人口规模则并非重点。 帝国也不一定要有个专制的皇帝。像是规模最大的大英帝国,就属于民主政体。

此外,帝国的规模也并非重点。就算规模小之又小,也可能复合帝国的定义。 像是雅典帝国,就算在国力的巅峰,面积和人口还是远远不及今日的希腊。 以及阿兹特克帝国,面积也不如今天的墨西哥。 原因在于,雅典和阿兹特克都降服了几十甚至数百个不同的整体。 其中,雅典统治了100个曾经独立的城邦, 而阿兹特克帝国,根据税收记录,统治了371个不同的部落和民族。

帝国正是造成民族多样性大幅减少的 主要愿因之一。 帝国就像一台压路机,将许多民族独特的多样性逐渐夯平,整合制造出他们更大的新群体。

邪恶的帝国? “帝国主义者”大概只在“法西斯”之后,排名第二的政治上难听的字眼。 批评主要有两种:

  1. 帝国制度行不通。长远看,征服许多不同民族,统治起来一定难有效率。
  2. 就算能够有效统治,这种做法也不道德,因为帝国正是造成各种毁灭和剥削的邪恶引擎。 每个民族都有自决的权利,不该受其他民族控制。 从历史的角度看,以上低一点完全没道理,第二点也满是问题。

就是事实而言,帝国在过去2500年间遗址都是全球最常见的政治形势,大多数人在这段时间都是活在帝国政体之下。

此外,帝国政体其实非常稳定,多半时候打到叛军根本不成问题。 帝国之所以会倾覆,通常是因为有外部侵略或是哪部统治精英的内斗。 被征服者奋起追求自由、对抗帝国,向来记录很差, 多半臣服达数百年之久,慢慢被帝国消化,最后连自己独特的文化也烟消云散。

很多时候某个帝国崩溃了,并不代表属民就能独立。 反而由新的帝国取而代之继续统治。

现在中东同时存在各种独立的政治实体,彼此之间的边界也模糊不清, 这是过去几千年间前所未有的情景。 上一次中东情势如此暧昧不明,已经是公元前8世纪,将近3000年前的事了。

无须多言,也知道现在犹太人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措施多半来自过去两千年之间的帝国政体, 而不是来自古老的犹太王国。 如果大卫王穿越今天最正统的犹太教堂,却看到信众穿的是东欧的衣服, 讲的事德国的方言(意第绪语)、不断争论由巴比伦文字写成的教条(犹太法典),想必也是十分傻眼。

要建立和维系帝国,确实通常由惨烈的屠杀,而幸存者也会受到残酷的压迫。 帝国标准配备,常常就包括战争、奴役、驱逐和种族屠杀。

古罗马人于公元83年入侵苏格兰,遭到当地卡里尼亚人的激烈反抗, 结果古罗马人就让这个地方成为一片废墟。 古罗马人曾经试图和谈,但卡里尼亚的首领卡尔加库斯在回应中大码古罗马人事“世界的流氓”, 并说“烧杀掳掠成了帝国的代名词,他们让一切成了沙漠,还说这就是和平”。

然而,帝国也不是完全有害无益。 如果说帝国就是样样不行,所有相关的事物都该抛弃, 那世界上大多数的文化便将不复存在。 帝国四处征服、掠夺财富之后,不只是拿来养活军队、兴建堡垒, 同时也暂住了哲学、艺术、司法和公益。 现代人类之所以有许多文化成就,常常背后靠的就是剥削战败者。

就算不看精英文化和高级艺术,而将重点转向一般人的世界, 还是会发现帝国遗痕在现代文化几乎无处不在。 今天大多数人说话、思考和做梦的时候,用的都是过去曾拿刀对着我们祖先的征服者的语言。

约公元前2250年,由萨尔贡大帝所建立的阿卡德帝国是我们最早有确切数据的帝国。 萨尔贡发迹于美索不达米亚的基什,是个小城帮的帮主。 经过短短几十年,他不仅征服了美索不达米亚的城邦,还夺下美索不达米亚中心地带之外的大片领土。 萨尔贡曾夸口说自己已经征服了全世界。 事实上,统治区域从波斯湾延伸到地中海, 涵盖现在的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大部分地区, 还包括一部分伊朗和土耳其的土地。

阿卡德帝国在萨尔贡逝世后不久便随之崩溃, 但帝国的外壳却开始一手传一手。 在接下来1700年间,亚述、巴比伦和希泰的国王都以萨尔贡为榜样, 吹嘘着自己也征服了全世界。

到了大约公元前550年,波斯的居鲁士大帝更是吹牛皮吹的让人印象深刻。 他不仅声称自己统治了整个世界,还说自己是为了全人类的福祉。 最著名的创举就是允许被流放到巴比伦 犹太人返回犹太家园重建圣殿,甚至还提供经济援助。 居鲁士自认为不只是统治犹太人的波斯国王,也是犹太人的国王,因此要照顾犹太人的福祉。

这种“统治全世界,为所有人类福祉而努力”的想法让人耳目一新。 智人本能上将人类分成“我们”和“他们”。 所谓“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宗教和习俗,我们对彼此负责, 但“他们”就不干“我们”的事。 “我们”与“他们”不同,而且也不欠他们什么。 在我们的土地上,我们不想看到“他们”,也半点儿不关心他们的土地上发生什么事。 甚至,我们还不太把“他们”当人看。

然而,居鲁士的帝国思想与这些排外的民族相反,展现的是包容,而且不所不包。

这种新的帝国思想从居鲁士和波斯人传给了亚历山大大帝, 再传给希腊国王、古罗马皇帝、穆斯里哈利法,印度君主, 最后甚至传给苏联总理和美国总统。

这种良性的帝国思想让帝国的存在合理化,不仅让属民打消了反抗的念头, 就算独立的民族也不再反抗帝国的扩张。

现代西方认为所谓公义的世界应该是由各个独立的民族国家组成, 但古代中国的概念却正好相反,认为政治分裂的时代不仅动荡不安,而且公义不行。 这种看法对中国的历史产生深远的影响。 每一次帝国朝代的崩溃,这种政治理论主流就让各方竞逐的实力不安于各自为政,而一心追求统一。 而事实证明,最后总能统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许多小文化合并到少数大文化的过程中,帝国影响厥功至伟。 思想、人口、货物和技术的传播,在低谷境内要比分数不同政治区域来的方便迅速。 而且,常常是帝国本身可以加速传播各种思想、制度、习俗和规范。 原因:

  1. 这样统治容易。
  2. 帝国积极传播共同文化,就能加强他们的合法性。

只不过,多数帝国精英仍然一心相信,自己是为了所有帝国子民的整体福利而努力。 在中国的统治阶级眼中,各个邻国及四方诸侯都是生活水深火热的蛮夷之邦,天朝中国应该泽被四方、广传华夏文化。 古罗马人也声称自己的统治理所当然,因为他们让野蛮人开始有了和平、正义,生命也更为高雅 公元前3世纪,孔雀王朝,也认为自己必须负起责任,将佛法传播到无知的世界。 穆斯里哈里发也肩负着神圣的使命,要传播先知的启示,虽然最好用和平的方式,但必要时也不惜一战。 西班牙和葡萄牙,也声称自己到印度和美洲不是为了财富,而是要让人改信真正的信仰。 大英帝国,也号称传播着自由主义和自由贸易这两大福音。 苏联人更是觉得责无旁贷,必须协助推动这个历史的必然,从资本主义走向无产阶级乌托邦。

帝国所传播的文化理念很少只来自那一小群的统治精英。 正由于帝国思想的理念常常正在于普遍和包容,所以帝国的统治精英也比较容易接纳不同的概念、规范和传统。 虽然有些皇帝也试着要回归自己的根源,让帝国文化单纯一些,但多数帝国都已经从被征服的民族吸收了太多文化,形成混合的文明。 像古罗马帝国文化,里面希腊文化的城府几乎不亚于古罗马文化。 阿拔斯王朝帝国文化也融入了波斯、希腊和阿拉伯文化。 蒙古帝国文化几乎就是中国的翻版。

对被征服者而言,就算有了文化大熔炉之后,文化同化也不见得容易。 对帝国绝大多数成员来说,混合的成果仍然令他们感到陌生。 同化过程常常带着痛苦和创伤。等到接受了帝国文化, 可能也是在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后,帝国精英才把他们看成是“我们”。 从征服到接受的数个世代,就这样形成了失落的一群。 他们失去了自己当地的文化,但在新加入的帝国世界里却没有一个平等的地位,反而继续被视为野蛮人。

在19世纪末,一个印度人雄心勃勃,把英语学的无懈可击,上了西式的舞蹈课,甚至养成了用刀叉进食的习惯。 他把这一切学好后,前往英格兰在伦敦大学学院学习法律,还成了一名合格的律师。 然而,这个年轻人到了英属南非,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却因为坚持自己该坐头等车厢, 而不是像他一样的“有色人种”该坐三等车厢,便被赶下火车。 这个人就是甘地。

在有些案例中,文化的函化和同化终于打破了新成员和旧精英之间的障碍。 在公元48年,古罗马皇帝克劳狄乌斯任命几位高卢贤达人士进入元老院, 并在一次演讲中提到这些人“从习俗、文化和婚姻关系已经和我们合而为一”。 还是有些食古不化的元老大声抗议。 但克劳狄乌斯又提醒他们某些无法忽视的真相。 这些元老自己的家族,多半都是来自一些也曾反抗古罗马的意大利部落,后来才取得古罗马公民权。 皇帝还提醒他们,就连皇帝自己的家族,也是来自意大利中部的萨宾人。

文化涵化:亦文化摄取,文化本地化,文化本色化 文化同化:是指相对弱势、落后的文化和相对强势、先进、完善的文化接触后, 逐渐引进、学习强势的先进文化,受强势文的化影响, 具备强势文化的先进的文化的特征的这个过程。

阿拉伯帝国也有类似的过程。 阿拉伯帝国公元7世纪中叶成立的时候阶层分明, 上层时执政的阿拉伯-穆斯林精英, 下层被压制的是 埃及人、叙利亚人、伊朗人和柏柏尔人,都既非阿拉伯人,也非穆斯林。 于是,许多帝国属民慢慢改信伊斯兰教,讲阿拉伯语,接受了混合帝国文化。 阿拉伯帝国机会最成功的地方在于, 即便原本的帝国早已崩溃,阿拉伯民族早已失势,帝国文化仍然能不断维持发展,传播不休。

中国的帝国大计执行得更为成功彻底。 中国原本又许许多多不同族群和文化,全部统称为蛮族, 经过两千年之后,已经成功统合到了中国文化,都成了汉族(以公元前206年~220年汉朝为名)。 中国这个帝国的最高成就在于它仍然生龙活虎。 有些人怀疑他究竟算不算帝国,但只要看看偏远地区的西藏、新疆等地,就知道此话不假。 现在又超过九成的中国人口无论是自认还是他人眼中,都算是汉族。

时间到了现代,欧洲人以“传播卓越西方文化”的幌子征服了全球, 而且他们传播得如此成功,让数十亿人都开始接受西方文化的几项重要元素。 他们开始相信人权和民族自决原则,也接受了西方的意识形态, 像是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共产主义、女权主义和民族主义。

我们很容易想把所有人简单的分成好人和坏人,而所有帝国大概都会被归为坏人。 然而,现今的文化又有大多数都是帝国的遗绪。如果帝国从定义上就是个坏东西,那我们又成了什么?

有些学说和政治运动主张把人类文化里的帝国主义成分全部洗净, 只留下所谓纯粹、真正的文明,不受帝国主义原罪的玷污。 这种想法顶多就是一厢情愿; 至于最坏的情况,则根本就是粗暴的民族主义和偏执狂,只是逃生一层伪装。

没人真正知道该如何解决文化遗绪这个棘手的问题。 无论采取哪一种方式,第一步就是认清这种两难的复杂程度, 知道历史就是无法简单分成好人和坏人两种。 当然,除非我们自己愿意承认,自己常常就是跟着坏人的路。

到了2014年,世界政治基本上仍是各行其政,但国家的独立性正在迅速消失。 没有任何国家能够行驶真正独立的经济政策,任意发动战争,甚至连国家内政也无法完全独立决定。 对于全球市场的阴谋,各个国家也只能逐步开放, 逐渐面对全球企业和非政府组织的干扰, 还得面对全球舆论的监督和国际司法的干涉。 各国夜的遵守全球在财政、环保和法律上的标准。 资金、劳动力和信息构成一股无比强大的潮流, 翻转并形塑现在的世界, 国家本身的疆域和意见已经逐渐失势。

我们眼下正在形成的全球帝国,并不受任何特定的国家或者族群管辖。 就像古罗马帝国晚期,它是由许多民族的精英共同统治,并且是由共同文化和共同利益结合。 要响应这个帝国的号召,还是忠于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投入了帝国的一方。

宗教的法则

历史古城撒马尔罕位于中亚的一片绿洲中,这里在中世纪是南来北往,东西交流的主要十字路口。 1281年,忽必烈挥军前往日本,也看到相同的情形。蒙古骑兵,中国步兵,高丽援军,海南有纹身的水手,还有欧洲冒险家讲着故事。 这所有人,都听命于一个帝王——元朝帝王。

麦加圣寺内卡巴圣堂,人类也以另一种方式融合统一。 如果你在1300年前往麦加,在这个伊斯兰教圣地,你可能会发现 美索不达米亚人,土耳其族长,来自非洲马利王国的穆斯林。 还有飘着丁香、姜黄、豆蔻和海盐香气的印度大兄弟, 或是东边神秘的香料群岛的大兄弟。

我们今天认为宗教造成的是歧视、争端、分裂, 但在金钱和帝国之外,宗教是第三种让人类统一的力量。 因为社会秩序和阶级都只是想象的产物,所以它十分脆弱, 而且社会规模越大,反而越脆弱。 在历史上,宗教的重要性就在于让这些脆弱的架构有了超人类的合法性。

我们可以说宗教是“一种人类规范及价值观的系统,建立在超人类的秩序之上”, 这里有两大基本要素:

  1. 宗教认为世界有一种超人类的秩序,而且并非出于人类的想象或是协议。
  2. 以这种超人类的秩序为基础,宗教会发展出它认为具有约束力的规范和价值观。 宗教要想将幅员辽阔、族群各异的人都收归旗下,必须具备两个特质:普世特质 和 推广特质。 多数古代宗教反而具备“区域特质”与“排他特质”, 要到公元前1000年间,才开始出现具备普世和推广特质的 宗教。 这可以说是史上最重要的革命之一,对于人类的统一有重大贡献,不亚于帝国和金钱。

过去泛神论为主要信仰体系的时候,人类的规范和价值观不能只想到自己, 还必须考虑其他动植物、精灵和鬼魂的想法和利益。 认为动植物和人类拥有平等地位。

农业革命开始后,宗教革命便随之而来。 农业革命最初的宗教意义,就是让动植物从与人类平等,变成人类所有。 农民希望能对自己的羊有绝对控制权,但自己的控制十分有限(有很多不能控制的事)。 讲到“神”这种概念的起源,一种主要理论就认为,神之所以重要,就在于他们可以解决这个重大问题。

随着王国和贸易网络开始扩展,光是地方神灵已经力有未遂, 人类需要的神力必须覆盖整个王国或整个贸易网络。 因应这种需求,多神教信仰应运而生。

多神教出现之后,泛神论并未完全消失。 虽然这些神灵的重要性远不及那些重要的大神, 但对于许多一般人民的世俗需求来说,他们还算实用。

然而,大神之后,影响最大的,不在于羔羊或恶魔,而在于智人的地位。 对泛神论者来说,人类知识地球上众多生物的一种。 但对多神教徒来说,整个世界就是反应了神和人类的关系。 所以,多神教提高的除了神的地位,更有人的地位。

多神教并一定认为宇宙没有但一定权柄或法则。 大多数的多神论甚至泛神论,都还是认为有一个最高的权柄,高于所有其他神灵、恶魔或是神圣的石头公。

在古希腊多神教的神话中,不管是天帝宙斯、天后赫拉、太阳神阿波罗或是他们的同事, 都还是得臣服于神威无穷、无所不在的“命运女神”。 北欧诸神也逃脱不了命运的掌控,最后在“诸神的黄昏”这场灾难中灭亡。 西非约鲁巴人的多神信仰中,所有神灵都是至上神所生,而且都臣服于他。 印度教属于多神教,但也是以“阿特曼”(又译为“梵”)这个单一的原则主宰着无数的神灵、人类,以及生物和实质的世界。 “阿特曼”指的是整个宇宙、每个人或每个现象永恒的本质或灵魂。

真正让多神论与一神论不同的观点, 在于多神论认为主宰世界的最高权力不带有任何私心或偏见, 因此对于人类的各种世俗欲望、担心和忧虑毫不在意。 希腊人不会浪费祭品去祭拜命运女神, 而印度教徒也并未兴建寺庙来祭拜阿特曼。

要接近这个宇宙至高的权力,就代表要放下所有欲望、接受复活共存的事实,坦然面对失败、贫穷、疾病和死亡。 印度教徒又一种“苦行僧”,奉献自己的生命,希望能与阿特曼合而为一,达到“梵我一如”的境界。

大多数印度教徒不是苦行僧,阿特曼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讲到这种问题,还得找专精于某些领域的神才行,这些神都还是各有私心和偏见的。 这样一来,就可以和这些神谈谈交易,靠神的帮助来赢得战争,打到疾病。 因为只要开始把全知全能、位阶最高的权柄开始分类,可以想见必会分出不止一位神灵。 于是,多神教系统由此而生。

从多神教的概念向外推导,结果就是影响深远的宗教宽容。 一方面,多神教徒相信有一个至高无上、完全无私的神灵; 但另一方面,多神教徒也相信许多各有领域、心有偏见的神灵, 所以,对某个神的教徒来说,很容易能相信有其他神灵存在, 而且也相信其他神灵同样神通广大。 多神论本质上就属于开明,很少迫害异教徒。 就算多神教征服了其他大帝国,也未曾要求属民改变信仰。 而帝国有自己的守护神和宗教仪式,保护者帝国,维系其合法性, 所以,帝国属民也应该要尊重这些神灵和仪式,只是无须放弃自己当地的神灵和仪式。

古罗马人唯一长期以来不接受的,只有属于一神信仰并坚持要传播福音的基督教。 古罗马帝国并未要求基督徒放弃他们的信仰和仪式, 只希望他们同事尊重帝国的守护神,并承认皇帝也有神性。这点可说是在政治上忠诚的证明。 然而,基督徒强烈拒绝,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妥协的空间, 这对古罗马人来说就是在政治上搞颠覆的举动,必须镇压。 但即便如此,这些镇压多半也只是表面形式。 从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到古罗马皇帝君士坦丁改信基督教, 这300多年间,古罗马皇帝所发起对基督徒的大型迫害不过4次。 然而事实证明,就算把这些迫害的所有受害者全部加起来,在这3个世纪间, 多神教古罗马处决基督徒的人数不超过几千人。 但相对的是,在接下来1500年间,虽然基督教号称主张爱与怜悯, 但仅仅对信仰的诠释有些许差异,就引发基督徒自相残杀,死亡人数达到数百万。

其中最恶名昭彰的,就是16,17世纪席卷欧洲的天主教与新教徒之战。 新教徒认为,神如此爱着世人,所以让自己华为肉体, 容许自己受到折磨、钉死在十字架上,从而赎了原罪, 并对那些信他的人打开了天堂之门。 而天主教徒认为,虽然信仰是必要的,但是光这样还不够。 要进入天国,信徒还必须参加教堂礼拜,而且要多行善事。 这点让新教徒无法接受, 认为这样形同交易,对于神的爱和伟大是种贬抑。 如果进不进天堂必须取决于自己的善行, 岂不是放大了自己的重要性, 而且暗示基督在十字架上为人类受的苦以及神对人类的爱豆还不够?

这些神学争论愈演愈烈,最后在16,17世纪,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彼此杀红了眼,造成几十万人丧命。 1572年8月23日,强调个人善行的法国天主教徒,袭击了强调上帝之爱的法国新教徒。 这场攻击称为圣巴斯罗谬大屠杀,短短24小时时间,就有5000到10000个新教徒惨遭屠杀。 消息从法国传到古罗马的天主教皇耳朵里,叫他满心欢喜, 立刻安排举行庆典,还委托瓦萨里在梵蒂冈的一个房间里将这场大屠杀绘成壁画作为纪念。 目前这个房间禁止游客参观。 不过24小时,基督徒自相残杀的人数,就已经超过了整个古罗马帝国曾经杀害的基督徒人数。

随着时间过去,某些多神论者开始对自己信仰的某位神灵越来越虔诚,也就慢慢远离了基本的多神论的概念, 开始相信只有那位神灵是唯一的神,相信他是宇宙的最高权柄。 但同一时间他们还是认为神有私心和偏见,让人类可以和神谈谈条件。 于是,在这样形成的一神论宗教里,信徒就能够直接祈求宇宙至高无上的权力帮忙治病、中乐透或是打赢一场战争。

目前所知第一个一神论宗教出现于公元前1350年, 埃及法老阿肯那顿宣布,当时埃及众神里一位位阶并不高的小神阿顿(Aten)其实是宇宙的至尊。 阿肯那顿将对阿顿的崇拜制度化为国教,还打算打压对所有其他神的崇拜。 然而,他的宗教改革并未获得成功。去世之后,就遭到废止,回到过去的情形,众神同列仙班。

无论在何处,多神教都不断衍生出各种一神论宗教, 但由于这些宗教无法放下为我独尊的中心思想,所以一直只能处于边陲地位。

以犹太教为例,仍然认为全宇宙至高的神还是有私心和偏见, 而且关爱的眼神全在一小撮犹太民族和以色列这蕞尔之地。 对其他国家来说,信奉犹太教几乎是有弊无利, 而且犹太教也一直没有推广到其他地方的打算。 这阶段可以称为“本地一神教”。

基督教一开始只是犹太教的一个神秘教派,该教信徒想说服犹太人, 那撒勒人耶稣就是他们期待已久的弥赛亚。 这个教派最早的领导者之一是来自大数的保罗, 他认为宇宙的至高神有私心偏见,对人类并非莫不关系, 而且他甚至还化为肉身,为了人诶的救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这种事不该只有犹太人制度, 而应该让全人类都了解。于是,就有必要将关于耶稣的好事(也就是“福音”)传到世界各地。 在一场史上最意想不到的转折下,这个犹太教的神秘教派接掌了强大的古罗马帝国。

基督教的成功,在7世纪的阿拉伯半岛成了另一个一神论宗教的典范,伊斯兰教于焉而生。 就像基督教,伊斯兰教一开始也只是地球上某个偏远角落的小宗教, 但它又以更意想不到也更快的脚步,打破了阿拉伯沙漠的隔绝,收服了幅员从大西洋一直延伸到印度的庞大帝国。 自此之后,一神论的概念就在世界历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

一般而言,一神教徒比多神教更为狂热、更热衷传教。 如果某个宗教愿意承认其他信仰,只有两种情况:

  1. 本来就认为世上没有唯一的神,而是又许多神同时存在
  2. 认为虽然有一位最高神,但下面分出许多小神祇,信仰每位神祇可以说是看到了部分真相。 但一神教通常认为自己信奉的就是唯一的神,也认为只有自己看到了完整的真相,自然就会批评其他所有宗教都不可信。 在过去两千年间,一神论者多次发动以暴力消灭其他竞争对手的战争,目的就是要加强自己的掌控。

在公元1世纪初,世界上几乎没有任何一神论的宗教。 到了公元500年左右,基督教已经收服了全球最大的古罗马帝国, 传教士忙着将基督教传播到欧洲、亚洲和非洲其他地区。 到第一个千禧年接受,欧洲、西亚和北非的人门已经多半都信奉一神教, 从大西洋到喜马拉雅山都主张上帝是唯一的神。 到16世纪初,除了东亚意外大多数人不论信仰为何,多半都属于一神论宗教, 而且全球政治秩序也正是以一神论为基础而建立的。

然而,就像是泛神论会继续在多神论里延续,多神论也继续在一神论神话里存活。 如果只有一个至高神,而他又关心你,又何必崇拜某些只掌管特定领域的神呢? 确实,一神论的神学多半认为只有一个至高神,其他都是虚假。

然而,神学理论和历史现实一向大不相同。大多数人很难完全接受一神论的想法, 还是继续吧世界分为“我们”和“他们”,也觉得至高神太遥远,管不到自己的世俗需求。 最后情况,可以说一神论宗教大张旗鼓把其他神祇从大门赶了出去, 但又从旁边的小窗把他们迎了进来。 以基督教为例,就发展出了自己的圣人系统,但这套系统可以说和多神教几乎殊无二致。

正如古罗马帝国主神是朱庇特、 阿兹特克帝国的主神是维齐洛波奇特利, 每个基督宗教国家也有自己的守护圣人,协助解决困难、赢得战争。 英格兰守护圣人是圣乔治 苏格兰是圣安德鲁 匈牙利是圣史蒂芬 法国是圣马丁 意大利有圣安布鲁瓦兹 威尼斯有圣马克 圣阿尔莫守护烟囱清洁工的安全 圣马修抚慰收税员的烦恼 如果你头疼,该找圣亚贾西亚 如果牙疼,圣阿博洛尼亚

基督教的圣人和多神教的那些神祇几乎没有两样。 很多时候甚至不只是类似而已,根本就是这些神祇的伪装。 比如,爱尔兰的主神是女神布里基德,等爱尔兰被基督教化,成了“圣布里基德” 直到今天,还是天主教爱尔兰最受尊崇的圣人。

多神论除了促成一神教,也促成了二元论的宗教。 二元论宗教信奉着善与恶这两种对立力量的存在。 二元论与一神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相信“恶”也是独立存在, 既不是由代表“善”的神所创造,也不归神所掌管。 二元论认为,整个宇宙就是这两股力量的战场, 时间种种就是两方斗争的体现。

二元论之所以称为一种深具魅力的世界观,原因就在于人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恶的难题”。 如果神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事事完美,又怎么会允许世界上有这么多的苦难? 这让一神论伤透了脑筋。一种很流行的解释认为,神借着这种方式让人类拥有了自由意志。 因为如果没有邪恶,人类就无法在善恶之间做选择,也就没有了自由意志。 然而,这种解释不但不直观,还立即引发了许多问题。 有自由意志,也就代表了可以选择邪恶。 而且,根据一神论的说法,还真有许多人选择了邪恶的道路,于是神不得不施加惩罚。 然而,如果神真的能事先知道某个人会用自己的自由意志走上邪恶的道路, 而且又会因此受到惩罚,那么神一开始为什么要创造这个人? 神学家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已经写了无数著作, 有些人觉得已经找到了答案,有些人觉得差得还远。 但无法否认的是,一神论面对“恶的难题”可以说吃尽苦头。

对于二元论来说,之所以好人也可能发生不幸, 正是因为掌理世界的不是某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事事完美的神。 世界上仍有个不受控制的恶,而所有的坏事正是源自它。

二元论观点还是有些缺漏。虽然它简洁明快地解决了恶的难题, 却又碰上了“法则难题”。 如果世上就是有善恶两股力量在拉扯,它们拉扯的基础是什么法则?

其实,有一种解释能够同时处理这两大难题,而且完全合乎逻辑: 世上确实有某个全能的神创造了宇宙,而且他就是那个恶神。 只是古往今来,总没有哪个宗教说自己信了这一套。

二元论宗教兴盛了千余年。 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1000年之间, 中亚有一位叫琐罗亚斯德(又名查拉图苏特拉)的先知,相当活跃。 他的信念代代相传,最后形成了二元论宗教的代表:祆教(又称拜火教)。 祆教认为整个世界就是 善神 阿胡拉.马兹达 和 恶神 安格拉.曼纽之间的战争, 而在这场战争中,人类必须站在善神这方给予协助。 祆教在波斯第一帝国(前550~前350)已经举足轻重 到波斯第二帝国(224~651)更称为国教, 几乎影响了所有后来在中东及中亚的宗教, 并催生了许多其他二元论宗教, 例如 诺斯替教 和 摩尼教。

公元3世纪和4世纪,摩尼教义涵盖了从中国到北非, 然而,摩尼教在古罗马输给了基督徒, 祆教波斯第二帝国败给了一神论的穆斯林, 于是二元论的波澜也逐渐退去。 到现在,只剩下印度和中东还有少数人信奉着二元论的宗教。

然而,就算一神论势力看涨,二元论却未真正消失。 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些一神论宗教吸收了大量二元论信仰和习俗, 许多我们以为是一神论的基本概念,都是出自二元论的本质和精神。 例如,无数的基督徒、穆斯林和犹太人相信有某个强大的邪恶力量(例如,基督教的魔鬼或撒旦), 他们自行行事、与善神做对,兴风作浪不受神的控制。

如果根据纯粹的一神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二元的概念?(顺道一体,《圣经.旧约》里压根就找不到这些情节。) 这在逻辑上根本不通。真要合理的话, 一来是相信确实有一个全能的神, 二来就是要相信有两种对立的力量,而两者都非全能。 然而,尽管如此不合理,人类还是很能接受这种矛盾的概念。 更有甚者,无数的基督徒、穆斯林和犹太人居然还能想象善神需要人类的协助, 好与魔鬼对抗,由此再推到印发了圣战和十字军东征。

另一个关键的二元论概念(特别在诺斯替教 和 摩尼教), 就是认为身体和灵魂、物质和精神是有清楚的区隔的。 诺斯替教和摩尼教认为,善神创造了精神和灵魂,而恶神创造了物质和身体。 根据这种观点,人就成了善的灵魂和恶的身体之间的战场。

从一神论角度来看,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善神创造了一切,而一切都是好的。 然而,正因为这种二元论的观点可以帮助他们解决恶的难题, 所以,一神论还是忍不住接受了这个概念。 于是这种对立的概念最后也成了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思想的基石。 此外,如果相信天堂(善的国度)和地狱(恶的国度), 这也是一种二元论的概念。 《圣经.旧约》里从来没有提过这种概念, 也从来没提到过人的灵魂会在身体死去后继续存在。

从历史上看,一神论就是个万花筒,继承了一神论,二元论,多神论和泛神论,收纳在一个神圣论述之下。 结果就是,基督徒大致上是信奉一神论上帝,相信二元论魔鬼,崇拜多神论的圣人,还相信泛神论的鬼魂。 像这样同时有着不同甚至矛盾的思想, 而又结合各种不同来源和仪式的做法,宗教学上一个特别的名称:宗摄(syncretism)。

自然法则: 到目前为止讨论的所有宗教,都有一个共同的重要特征: 相信神灵或是其他超自然对象。

然而,世界宗教世并不只是神的历史。 在公元前1000年,亚非大陆开始出现全新的宗教及信仰类型。 这些新兴宗教信仰包括: 印度的 耆那教 和 佛教, 中国的道教和儒教, 以及地中海的犬儒主义 和 享乐主义, 共同特征就是崇拜的并非神祇。

这些信仰也认为有某种超人类秩序控制着这个世界, 但它们所崇拜的这个秩序是自然法则,而不是什么神圣的意志。 这些自然法则的宗教信仰虽然某些也相信有神祇的存在, 但认为神祇就和人类、动物和植物一样会收到自然法则的先知。 就算这些神祇在这个生态系统中有优势,但他们并无法改变自然法则。 最典型的就是佛教,这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古代自然法则宗教。

佛教的核心任务释迦牟尼不是神而是人,俗名乔达摩.悉达多。 根据佛教经典,释迦牟尼大约在公元前500年是个喜马拉雅山区小国的王子, 看到身边的人深深陷于苦难之中,而心生不忍。 他看到部分那女老幼,不仅时常受到战争和瘟疫等灾难的袭击, 还无法避免种种焦虑、沮丧和不满的情绪, 似乎这一切都是人生难以避免的事。 人类追求财富和权力,获得知识和财富,生儿育女,建起宫殿和房屋。 但不论去的多少成就,却仍然无法满足。 还是无尽的烦恼和忧虑,无法从生老病死中解脱。 至死,一切如梦幻泡影消失, 生命就像是毫无意义的追寻。

29岁时,释迦牟尼半夜离宫,抛下了财富和家人,流浪走遍印度北部, 希望为这一切痛苦寻求出路。 他前往各个修院修行,聆听各个大师讲道, 但还是无法完全感到解脱, 有什么不满依然萦绕 他并未绝望,决心反求诸己,知道找到彻底解决的方法为止。 他入禅6年,思索各种人类痛苦的本质、原因和解决方式。

最后,他体会到,一切苦难并非来自噩运、社会不公或是神祇的任性, 而是出于每个自己心中的思想模式。

释迦牟尼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跳出这种恶性循环。 在事物带来快乐或痛苦的时候, 重点是要看清事物的本质,而不是看中它带来的感受, 于是就能不再为此所困扰。 虽然感受悲伤,但不要希望悲伤结束,于是虽然仍有悲伤,也能不再为此而困。 基石仍然悲伤,也是一种丰硕的经验。 虽然感受快乐,但不要希望快乐继续,于是虽然仍有快乐,也不能失去心中的平静。

但要怎样才能让心里接受事物的本质,而放下种种欲求,知道苦即为苦,乐即为乐? 释迦牟尼定了一套冥想技巧,能够训练心灵感受事物的本质和排除种种欲求。 通过训练,心灵专注在“我现在是什么感受”,而不是问:“为什么是我?” 这种境界很难达到,但并非不可能。

释迦牟尼将冥想落实在各种道德规范上, 好让心中更能专注在实际感受, 而不会落入各种欲求不满和幻想中。 他要求信众不杀生、不邪淫、不偷盗, 因为这些作为一定会让欲望如野火燎原, 而一心追求权力、感官享享受或财富。 等到这些火焰彻底扑灭,原本的欲求就换成了圆满和寂静, 成为涅槃(梵文的原意就是“熄灭”)。 达到涅槃,也就使解脱了所有痛苦, 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身边的现实, 没有什么幻想和幻象。 虽然人们很可能还是会遇到痛苦, 但痛苦已经不再能影响他们。 毕竟,无欲则无苦。

根据佛教经典,释迦牟尼本人就达到了涅槃,从痛苦中完全解脱。 而这之后他就被称为“佛陀”,意为“觉悟者”。 接着,佛陀一生前往各地普传佛法, 希望让所有人离苦得乐。 佛陀的教诲一言以蔽之: 痛苦来自欲望; 要从痛苦中解脱,就要放下欲望; 而要放下欲望,就必须训练心智,体验事物本质。

对于佛教徒来说,这条“佛法”就是举世皆同的自然法则。 另一方面,是不是信仰某个神灵,对他们来说就不是那么重要。

一神论宗教的最高原则是:唯一真神确实存在,那么他向从我这里要什么呢? 佛教最高原则,则是:痛苦却是存在,我该如何逃避呢?

佛教并不否认有神祇存在,只是神祇对与“由欲得苦”这条法则却无能为力。

然而,99%的佛教徒都无法到达这个境界, 而且就算他们一心希望能最后达到这个目标, 日常生活里多半还是追求世俗的成就。 于是,佛教徒还是崇拜各种神祇, 像是印度佛教徒崇拜印度的神, 西藏的佛教徒拜着本教(Bon)的神, 日本的佛教徒也拜着神道教的神。

此外,佛教的几个教派也随时间发展出漫天诸佛菩萨。 诸佛菩萨是人也非人, 他们已经能够达到涅槃、解脱痛苦, 但是为了解脱和帮助还在轮回中的芸芸众生, 倒架慈航重入世间。 所以,佛教徒崇拜的并不是神祇,而是这些已经开悟而尚未成佛的人。

至于各种新型现代教义,因为它们没有明显的界限。也就不能一一检视他们的历史。 他们“综摄”的情形,并不少于一神论和流行的佛教。 就像佛教也能拜着印度教神祇, 一神论也能相信撒旦的存在, 现在典型的美国人既是民族主义者, 又是自由市场资本主义者, 还是个自由主义者。 最成功的现代宗教:资本主义。

有神论的宗教,重点在神的崇拜; 至于人文主义宗教,重点就是对人的崇拜,或者更明确的讲,是对智人的崇拜。

人文主义的基本信念,就是认为智人是独特的、神圣的, 从本质上就与其他所有现代动物有所不同。 对人文主义来者说,智人的独特性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决定了宇宙间一切事物的意义。

人文主义者崇拜人性,但对于人性的定义却不同。 对人性的定义,大致上分三种对立的教派:

  1. 自由人文主义:它认为人性就在每个个人的自我特质, 因此个人自由也就变得神圣不可侵犯。

正是每个人的内心让全世界有了意义, 而且这就是各种道德及政治正当性的来源。 碰上道德或政治困境,就该内省、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也就是人性的声音。

因此,自由人文主义最重要的诫命就是保证这种“内心声音”的自由,不受外界的侵扰或伤害。 而这些诫命统称为“人权”。

虽然自有人问主义将人性神圣化,但并不否认有神的存在, 而且它根本就是源自一神论的信念。 相信每个人的本质是自由而神圣, 就是直接源于传统基督教相信灵魂自由而永恒的概念。

  1. 社会人文主义:认为所谓“人性”是个集体而非个人的概念。 因此,他们认为神圣的不是个人心中的声音, 而是由所有智人这种物种构成的整体。

自由人文主义追求的,是个人争取更多自由; 而社会人文主义追求的,是让所有人平等。

对社会主义者来说,“不平等”就代表着片中人类的某些边际特质, 认为这比人类普遍本质更重要, 这样一来可说是对人类神圣性最严重的亵渎。

比如,富人比穷人有更多特权,就代表重视“金钱”超过了人类的普遍本质。 本质上,不论贫富,人类本质应该全部相同。

社会人文主义也是以一神论为基础。 像人人平等,就是一神论认为神面前所有灵魂一律平等。

  1. 演化人文主义:以纳粹为最著名的代表。

他们深受进化论影响,对“人性”有不同定义。 纳粹相信人类并非处处相同,也不是永恒不变, 而是一个会进化或退化的物种。 人可以进化为超人,也可以退化为非人。

纳粹认为,智人已经分化出几个不同的种族,各有独特的特质, 而雅利安人拥有各种最优秀的特质:理性、美丽、诚信、勤奋。 因此雅利安人拥有让人类进化为超人的潜力。

1945年以后的基因研究,已经证明不同人类谱系之间的差异远远小于纳粹的假设。 但这些知识最近的事儿。 考虑到1933年的科学知识,纳粹当时这么相信也不难想象。

纳粹并不是反人性。他们之所以同自由人文主义、人权和共产主义站在对立面, 反而是因为他们推崇人性,相信人类有巨大的潜力。 他们顺着达尔文演化论的逻辑,认为必须要通过自然选择淘汰不适合的个人, 只留下适合者,才能让人类继续生存繁殖。

一本1942年的德国生物课本,就有一章“自然和人类法则”, 认为自然届的最高法则就是让所有生物都必须在无情的战斗中求生存。

对抗希特勒的战争结束后的60年间,相关禁忌挥之不去, 没人提出想将人文主义和演化论结合起来、用生物学的方式来让智人“升级”

但到了今天,这种想法已经死灰复燃。 虽然没人说要淘汰劣等种族或民族, 但许多人正思考利用更先进的人类生物学知识来创造完美的人类。

我们自由政治和司法系统之所以存在, 是因为相信每个人都有一个神圣、无法分割、无法改变的内在本质, 这点让世界有了意义, 也是一切道德和政治正当性的来源。

但这个概念的前身正式传统的基督教信念: 相信每个人体内都有一个自由而不休的灵魂。

然而,过去两百年间,生命科学已经彻底破坏了这个信念。 科学家研究人类这个有机体的内部工作, 并未找到灵魂的存在。 越来越多的科学家认为,决定人类行为的不是什么自由意志, 而是荷尔蒙、基因和神经突触——我们和黑猩猩和蚂蚁并无不同。

我们的司法和政治制度碰上这些发现,多半是视而不见、不愿面对的。 坦白说,现在这面堵在生物学以及法律和政治学之间的墙,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纵观大局,可以看到从许多小文化到少数大文化再到全球单一文化,应该是人类历史无法避免的结果。 然而,虽然我们说全球无法避免成为单一文化,但它不见得会是现在世界上的都任何一种文化。

世界上有大约20亿基督徒,12.5亿穆斯林,但祆教只有15万人。

公元4世纪初,古罗马帝国可以用各种方式解决宗教问题,也可以坚持传统、维持多远多神论的情形。 但古罗马当时的皇帝君士坦丁回顾过去一个世纪间无止境的宗教纷扰,似乎是觉得如果能有单一宗教、明确的教义,就能协助他统一各族。 历史学家可以描述基督教“如何”拿下了古罗马帝国,但他们无法解释“为何”能达成这样的创举。

描述“如何”,是要重建一连串从一点到只另一点的时间顺序。 解释“为何”,是要找出因果关系

如果承认历史并非必然,等于就是承认了现在的民族主义,资本主义和人权都只是巧合的产物。

历史还是所谓的“二级混沌”系统。 混沌系统分为两级:

  • 一级混沌指的是“不会因为预测而改变”。
  • 二级混沌系统,指的是“会受预测的影响而改变”

政治也属于二级混沌系统。 历史不像是物理学或经济学,目的不在于做出准确的预测。 我们之所以研究历史,不是为了要知道未来,而是要拓展视野, 要了解现在的种种绝非“自然”,也并非无可避免。

随着历史演进,毫无证据显示人类的福祉必然提升。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历史是为了人类的利益而进展; 而原因就在于“利益”并没有客观的衡量标准。

不同的文化对于“善”的定义不同, 而且并没有客观标准可以决定何者为佳。 当然,胜利者永远相信自己的定义才正确。

甚至有学者认为,文化就像是精神感染或寄生虫,而人类就是毫不知情的宿主。 任何一个文化概念,都可能让某个人必胜致力于传播这种想法,甚至为此牺牲生命。 于是,人类死亡了,但想法继续传播。 根据这种说法,文化并不是某些人为了剥削他人而设计出的阴谋, 而是为了种种机缘巧合所出现的心里寄生虫, 从出现之后就开始剥削所有收到感染的人。

这种说法有时成为“迷因学”。 迷因学假设,就像是生物演化是基于“基因”这种有机信息单位的复制, 文化演化则是基于“迷因”这种文化信息单位的复制。 而所谓成功的文化,就是特别善于复制其迷因, 而丝毫不论对于其人类宿主的成本或利益。

很多学者看不起迷因,认为这只是非专业人士用了一个粗糙的生物学模拟,试图解释文化的进程。 然而,同样这批人文学者,却有许多人拥抱了迷因学的双胞胎兄弟:后现代主义。

对后现代主义思想家来说,文化的基石不是迷因,而是“话语”。 只是他们也同意,文化传播时并不考虑人类的利益。

虽然民族主义病毒让自己看起来对全人类有利,但其实主要还是对自身有利。

社会科学领域中,博弈理论也常有类似的论点。 博弈理论告诉我们,在有多位参与者的时候, 某些概念和行为模式可能对“所有”参与者都有害, 但就是有办法继续存活下去。 军备竞赛就是一个著名的例子。 这种行为模式,像是病毒一样从一个国家传到另一个国家, 伤害了所有人,支队行为模式本身有利,符合演化论上的繁衍、复制需求。

于是,无论我们把历史发展的动力成为博弈论、后现代主义或迷因学, 提升人类福祉 绝不是其主要目标。 没有证据显示,史上最成功的文化就一定是对智人最好的文化。 就像演化一样,历史的演进并不在意生物个体是否幸福。

大约公元1500年,历史做出了重大的选择,改变的不止是人类的命运, 而是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命运。我们称它为“科学革命”。 科学革命始于西欧。为什么出现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不知道。 学者已经提出数十种理论,但都不是特别有说服力。